東京卍復仇者。冬虎。小段子。
千冬半夜起來盯著自己的兩隻手掌心,彷彿那不是自己的一部分。一虎也醒來了。
「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
「騙人。」
沒開燈,其實看不太清楚,僅能靠聲音判斷情緒。
「嗯,騙你的。」
「是想起了場地嗎?」
「為什麼一虎君會知道?」
「因為你遲疑了。若是其他煩心事,你也沒必要對我撒這種小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當作沒事。」
「你一直都是看起來沒事的樣子。」
我過去已經為此大哭過,流的淚水不比你少。這是千冬的想法,但他不打算對一虎提出這個。
「要是你想揍我洩憤,我也能諒解。」
「沒重遇你前,倒是在腦海裡揍過許多次了。」
「⋯⋯現在成真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一虎半斜起身,側對千冬。
「千冬,你仔細回想,以前的你一直都想揍我吧?來,左臉或右臉,任選。」
「大半夜發什麼瘋。」
一虎在被單上摸索著抓住千冬的手。
「被揍一拳又死不了。」
現在要我揍人是為了滿足你這種需要藉由受虐來補償罪孽的心態嗎?想叫一虎閉嘴的千冬忍不住出拳,但到了臉龐前就急停下來,揮出去收不回的力量撞上一虎左肩。
「痛!你真的給我揍下去?!」
「是誰都多大了還玩『來打我啊』這種遊戲?」千冬嘆氣,「讓我看看。」
拉開床頭燈,刺眼的光線弄得視野一下模糊了,又再度聚合清晰。燈下一虎慘兮兮、討拍的尷尬表情,膚色慘白,看上去就像個失意又軟弱的普通男人。
千冬傾上前去拉開一虎領口,左肩胸上薄薄的皮膚下血管破裂綻開一片,泛紅帶紫,若深若淺,恰好在心臟的上方位置。千冬把手心貼了進去。
「算了,沒真的揍臉就好。」
「現在倒是惜面如金了?」
「臉受傷的話,出外麻煩點。」
痛快感的催生,也就眨眼間那麼一會兒,除了指節略疼外,不再感到痛快或更深的紓解。以前還是個不良時在街上找著同類尋釁挑架,都比這種無償的不平等施暴有趣多了。要是直接了當的蠢方法能使一切輕鬆解套,世上大概再也無難事。原來涼了的手掌,因為肌膚相觸而熱起來,比起揍人,這種觸摸而產生連結的感覺漸漸蔓延,也漸漸變得不可取代。被渴望或被濫用的暴力,作為某種手段或工具可以很有效率,且人會復原。在事務所偶爾會這麼做,只要能讓那些債務人乖乖聽話吐錢,好得到他們要的報酬。但這跟那不一樣。
若對眼前這副軀體造成任何傷害,終究會形成反作用力回彈自己。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任何犯下有預感的錯誤很大機率會貫徹這定理。
「你想要再一次嗎?」習慣這一切的一虎開玩笑地問,「可以哦?」
手稍微往下,移到心口處,手指故意擦撞著乳頭,並如他想要地硬起來。掌心覆蓋的皮膚下面像住了一隻小生物怦怦跳動,手放在那裡越久,那生物的跳動也愈加快速。把加害者扭轉成受害者姿態,無論如何,這樣做就得以正當向人展示自己的傷口求取合理的同情了。現在一虎正若無其事等待他的回應,已然擺脫剛才被日光燈照射出真面目的尷尬,繼續好生玩他的幼稚遊戲。
不需要什麼暴力的餽贈,千冬想。
你身上最破爛的創傷,我會一一細看與愛撫。我身上壞掉脫損的零件,你負責幫我找回來。
既然這麼想贖罪的話。
這念頭像條蛇順著指尖慢慢鑽入千冬的身心靈。
一虎就如同感知到這份要求,彎腰下來。你想我怎麼彌補你,他在他耳邊悄悄說。
「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沒事。」
千冬從累癱了的一虎身上移回身邊位置。他剝掉性器上的保險套,打結薄膜口,爬離床,走向垃圾桶。
他瞥了眼床上的一虎,今晚做的比平常還急躁與用力,一虎也很爽的樣子,不只左肩,他也在他其他部位製造出許多淡淡的淤痕。
「啊,懂。」下身痠疼不已,一虎勉強自己坐起身,拿來紙巾清潔起自己濕淋淋的肚子。「沒有人知道那種事。」他頭也沒抬:「但在我面前,你任性一點也沒關係。」
千冬停在房間一角。「任性一點?」
「不過,」一虎小聲地說:「只准在我面前。」
骨頭縫隙間撞擊的震盪,比剛才做愛更痛。
再怎麼不如意,學會控制情緒武裝自己,也是正常生活最基本的條件了。夜半盯起空白的掌心,或者早上醒來遍佈淚痕,盡是些不斷重複、無可奈何的小事。扛在身上的,踩在腳下的,那些像在幻覺中發生過的假像不全是假。
現在他們能說出這番對話,一起去思考這種狀態,稱不稱得上一種進步了呢。
一虎察覺到千冬混亂的神情變化,又說:
「且照剛才的射精量,至少千冬君貴體無恙。」他相當客觀貼心地表示。
千冬放鬆雙肩,如歸巢的鳥兒回到床上棲息,見一虎微駝的後背,忍不住伸出手背撫觸他腰部凹陷的線條。一虎立刻打飛他。還這麼敏感啊。
「彼此彼此。」千冬笑。
一虎拉起被單想躺平自己,這次下定決心是要睡了,連同那片瘀青跟著掩蓋之前多事的千冬阻止了他。
「走,去客廳稍微冰敷一下。」
「幹麼要兩人都去客廳,你幫我準備冰袋就好了嘛。」四肢成了橡皮糖黏在床上,一虎雙臂抱住枕頭央求。
⋯心好累。「以為我不知道你會趁機睡著嗎。好了快點。」
再回到床上來,已不知浪費了多少睡眠時間。自從一虎搬進來這房子就各種大小麻煩層出不窮。
不過這一點並不影響兩人的睏意。
枕上的一虎轉身面對千冬。
「還睡不睡了?」他問。
他們繼續在未知中流連,同時全無道理地堅持與夜晚拖延時間。延長的結果就是兩人不知怎地比賽起來,互盯對方看誰肯第一個先閉眼。
千冬看著一虎那對空澄明亮的眼睛。那裡曾經什麼也沒有。
最後是他先繳械認輸,倒也沒覺得委屈多少。
「晚安,一虎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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