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接在蝙刊#650〈頭罩之下〉結束後。流水帳沒劇情。 現在寫這個似乎很落伍,但還是寫了。
1. Dick
後來再次與紅頭罩重遇時,只有夜翼一個人。
運河的另一端升起綠色蘑菇雲,布魯德海文出了事。他應該要趕回自己的城市才對,但不久後他再次目睹高譚一處樓頂發生爆炸,通訊器中卻靜無聲息,改往沖天的火場射出鉤索飛去,還沒抵達目的地前那片火光朝夜空吐出一道疲軟的黑影,劃過幾棟樓之間,他看得出死裡逃生的那個人最後跌進某座舊樓天臺之上。計畫再次改變,稍微轉換前進方向在該處落下,迪克看見了昏迷的紅頭罩,但面罩不見了,只剩半副殘破的眼罩,與那張好久不見的臉。曾經的小男孩長大了的,但更為消瘦尖銳的臉。這解釋了為什麼那時他們遲遲動不太了紅頭罩。而這個不知何時從陰間爬上來的人,麻木的手掌壓在頸子上,指節間汩汩湧出鮮血,也許再晚一點他又要回去了。
他蹲下來查看紅頭罩,替他緊急止血。跳躍燃燒的火舌開始舔舐起附近的舊樓群,還有那團不祥綠霧沈浮於遠方天際,他不確定這些事情有什麼關聯,與蝙蝠俠或紅頭罩又有什麼關聯。消防車音調拔尖的鳴笛從城市一端飄出。此時耳朵裡冰冷的通訊器響起:你在哪裡?
我沒事,我在高譚。
⋯⋯好。接著是從緊繃鬆懈下來吞口水的喉聲。往火警方向過來,注意四周是不是有需要協助的人們。
了解。
蝙蝠俠完畢。
夜翼完畢。
蝙蝠俠並沒有向他交代紅頭罩的下落,所以他也沒有。
迪克把傑森帶往先前他趁受傷停擺工作的期間在高譚碼頭新設置的一個安全屋。是一間廢棄倉庫,沒有任何生活氣息,只當作是一處備用的避難場所,但這裡的啟用時間夠新,目前還足以避免引起蝙蝠家任何人的注意。
迪克將傑森沈重的身軀移至倉庫角落的大型舊床墊。床墊很硬,彈性也疲乏,但這已經是這裡唯一能好好提供休息的寢具了。傑森的皮外套下灰色上衣沾濕一片血花,迪克花上好些時間處理傑森的傷勢,替他受創的頸部包紮新鮮繃帶。擦去臉龐髒污與破碎眼罩,脫去發出腥臭味的上衣,直接把人塞入被單裡,兩百多磅龐然重量令這一切變得更加麻煩,經過手心僵硬的骨節與血肉,體表溫度偏低,但是好在底下動脈沒有停止跳動。迪克沒法想像傑森是在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跳過青春期,養成這具寬闊厚實的成人身材,和紅頭罩那些明顯在蝙蝠洞裡學不到的本事,他沒敢想像更多。至少患者沒有在過程中醒來,算得上今晚的幸運,迪克不想再耗費體力處理不必要的拳腳麻煩。
他明白這樣戒備太低,但床墊尺寸夠大,漱洗完都累到懶得找其他地方睡覺。又或許這都是藉口,他只是不想讓他離開他的視線。陌生多於熟悉的側顏成了他滑入夢鄉的最後一眼。
夜晚安然度過,隔天早上,大難不死的傑森終於睜開眼、抓起頭髮醒來。迪克就盤坐在他身邊聚精會神敲打他的筆電。
他看見身旁看護是迪克,奇妙的和平辦公畫面,他忍不住奇怪地笑起來,喉嚨沙啞的像聲線被不小心撕開。
「你沒死。」
這下真的奇了個怪,迪克皺起眉。
「你才沒死。⋯⋯發燒了?」
把筆電放到床墊旁地上,迪克伸手上前想要摸一摸傑森的額頭溫度,但傑森揮開他的手。
「別碰我。」
「好,不碰你。」迪克收回手,「那你解釋清楚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不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傑森繼續發出令人不適的笑聲,「布魯德海文那場化學爆炸,而你現在在這裡。」
那個巨型活體化學炸彈。迪克追了一早上布魯德海文的消息,情況是控制下來了,但至今BPD還在現場蒐證四處調查,找不到要為這次重災負責的恐怖份子元兇。
「你⋯⋯」
「我猜他沒跟你說我的事情吧。哦對,他解決不了前羅賓這種難聽的笑話,也沒什麼好說。」
沒有想像中或電視劇裡那種感人的兄弟相擁重聚,也沒有羞澀中帶真心的回應,有的只是一則殺人未遂的真相,還要連帶整座城市陪葬。喔,好個正常家庭。
「我救了你,傑森。天,我還幫你縫了傷口、擦拭身體、保持傷口乾淨,然後你說你拿化學炸彈炸了布魯德海文。你想炸死我嗎?」而且到現在我都還沒把你五花大綁送到蝙蝠洞或警察局,請問謝謝在哪裡。迪克在心裡補充。
「又沒人求你救我。」
「——我決定了,我晚點要把你五花大綁送到蝙蝠洞。」
對,就這麼做,他要先遠離一下這個人,不然遲早產生新的災難。迪克順手拿起地上的筆電,移駕到附近的工作台上繼續先前的工作。但傑森一醒來那瞬間他就先關掉了各式警務系統與資料庫,現在最多逛逛推特看看即時新聞裡布魯德海文救災進度,與昨晚廢樓天台引起的火災後續報導:所幸無人傷亡,附近樓群也及時趕上消防車救火,警方目前不排除縱火嫌疑。在現場找到出乎眾人意料的受害者小丑,身上多處毆打痕跡及骨折,但無生命危險,現已完成移送阿卡漢處置。
那一頭,多起事件的嫌犯傑森・陶德正從床上坐起,推開被單,將自己挪動到床邊,一雙赤足落地。老舊床墊凹陷時發出尖聲彷彿戳穿空氣,但支撐力比想像中結實,勉強沒讓傑森巨大的身形坐垮彈簧。
也許現在時機可以,迪克想著應該要趁這機會向他挖出一些答案。他想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這幾個月來在高譚做了什麼事,高譚之前你又在哪裡。然後他想,他們已經有五年沒見。可以的話他簡直想打開文書程式列清單出來。來自記憶的千頭萬緒一時堵住他的嘴巴,結果很沒用地,他只做到讓自己的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停留在紅頭罩身上。
倉庫內高處的窗子撒落一片屬於早晨的清澈陽光,溫度輕輕燙過角落的舊床墊。飄浮稀疏微塵的光線披上年輕男人光裸的上半身,昨晚來不及打量,從迪克的角度見不到背部,但顯然三角肌、二頭肌、飽滿胸肌、再到他線條刀刻般的腹肌,沒太多記憶中理應存在的疤痕,也比想像中完整而年輕。撫平的疤痕暗示著什麼,迪克暗忖,去整形診所雷射效果都沒那麼好。傑森畏光般瞇起眼撇頭轉向陰影處,露出他包裹圈圈紗帶的喉嚨。
難以置信,那個傑森此時此刻正坐在他的床上。
「猛盯著人看不膩是不是,你不問我問題嗎?」像是聽到迪克心情或察覺視線的傑森煩躁出聲,打破兩人之間短暫的平靜。他搔著下巴,再往下摸過脖子上的繃帶,像在評量迪克昨晚作業成果。
「你不問嗎?我昨晚和誰打起來,脖子上這種可能致命的傷口是誰造成的,爆破是怎麼發生的。你不想知道?」
「我多少猜到部分答案了。」
這是實話。昨晚在屋頂迪克蹲下來檢查傑森傷口,看見皮膚綻裂的形狀時他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傑森將兩手手肘放上膝蓋,黯下目光,低笑一聲。
「真的很精彩,你沒看見,很少人能在有人質的正面角度下擲出這種準頭。但我也不允許你插手,我籌劃了那麼久,那是只屬於我和他的時刻。」傑森仍低頭盯著什麼也沒有的水泥地自顧自說。
「⋯傑森。」
「他殺不了他,迪克。他不會為我殺掉他,他永遠也不會變。」
2. Dick
那天快中午前迪克出去買食物,回來後人就不在了。他不知道放任戒備的自己還需不需要訝異,安全屋裡的東西一件沒少。
傑森精神狀態不好,兩眼無光,滿口自滅感,彼此稱不上敘舊,因為絲毫沒談出舊情,他也沒找到繩子綁住他,沒移交BPD或GCPD,睜眼閉眼隨意就放走了人。盡是一些不負義警責任又背叛自己專業的作為,事後他檢討自己,依然沒想到怎樣做才堪稱合理合情。到頭來,他還是不想對傑森採取強硬措施,至少現階段還做不到。換作布魯斯也許就做得到,因為他是蝙蝠俠,而他是夜翼。迪克知道自己面對傑森心腸硬不起來,沒想對現在這個傑森質問,真要問的話,那個對象也同樣得是布魯斯(說得好像他真問得出話來)。
迪克後來去蝙蝠洞與蝙蝠俠報告這件事,若想避免挨罵其實沒必要報告,他只是想看提到傑森的名字時,布魯斯會出現什麼表情。實際結果是、好吧,蝙蝠面罩下緊繃起來的下顎線條,除了叮囑紅頭罩在高譚的活動外,無更多細節,沒更多責備,身為資深羅賓還能有多少奢求。布魯斯轉身過去重新面對數片巨大電子螢幕的控制台,他兩手撐在鍵盤旁,厚重的披風披在他肩上,他沒有真的開始操作起電腦,他只是站在那裡暫時讓自己的重量交給控制台承受。迪克看了一會兒那樣的布魯斯,也轉身走了。這種不得人知的憤怒,如果不是在布魯斯身邊多年的人察覺不到,迪克懷疑是對傑森、還是對他自身,或兩者皆是。
阿福站在迪克身後迎接他,一貫風平浪靜的目光則透露更多體諒,理查少爺,他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喝杯茶再走。不只是熱騰騰的伯爵紅茶,還有兩小塊奶油曲奇餅,阿福的細心周到就好在是不多不少。他知道阿福引他到廚房要提醒什麼,布魯斯或許到現在還沒能好好直視傑森,從五年前就如此了。
啃著餅乾配著熱茶的迪克覺得心平靜了點,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生布魯斯氣,但更多情緒最後都碎化成無奈滑進胃裡。他們閉口不說的話,似局外人的他又能做什麼。
後來他們又狹路相逢過數次。
迪克將大多數時間留在布魯德海文裡處理救災與恢復秩序,而紅頭罩還在高譚玩他的黑吃黑遊戲,偶爾甚至會從高譚踩過界到布魯德海文。夜翼沒想到回布魯德海文後還要防範紅頭罩出手打亂這裡的勢力平衡。
在高譚似乎仍是老樣子,但從提姆和芭芭拉他們口中得知,蝙蝠俠與紅頭罩的衝突是減少了沒錯,他們察覺到兩人都在避開彼此,然而只要發生了不可避免的衝突,經常性造成大量市區公共毀損,身為起因的黑幫不肖份子反而看起來像附加傷害。總之沒好事,哪一方都沒好事。而黑幫死亡人數已是大不如前,大概目空一切手段殘暴的紅頭罩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厭膩蝙蝠家的人成天奉老父親聖旨在後頭窮追不捨吧。沒鬧人命好像還算相安無事。
這就宛如一系列各種優秀或錯誤示範放在夜翼眼前,所以要有什麼紅色頭盔的可疑行跡出現在在他的天堂市,最好的做法還是在分寸之間抓放。
布魯德海文爆炸事件後來揭穿始作俑者是史萊德・威爾森,先不說夜翼和喪鐘這筆待清算的帳,那天他一頭熱將罪怪到紅頭罩頭上時,傑森沒有在第一時間否認。他起初懷疑傑森和喪鐘創立的「社團」是否有關連,但後來「社團」的活動紀錄中沒有半點紅頭罩的影子。
傑森只是順勢以此諷刺迪克帶成見的判斷,證明他們之間本無信任可言。也許救災不允許他耗太多時間在個人情緒,但平心而論,迪克沒有為此沮喪什麼。他們就是沒那麼相信彼此,噢更令人寬心的是,起碼他們現在還說得上幾句無聊的話。
況且他不否認,單純在樓宇之間的追逐戰很有趣。
有趣到他想起了,現在眼前那個身長六呎、他親眼見過他用頭槌就能把人砸昏的危險份子,過去像學步小鴨跟在他身後夜巡的那幾個日子。雖說,這是個會出手過重把街邊小混混爆頭流血的暴力小鴨子,但他也是他的暴力小鴨子、小翅膀。
「頭罩!」難得回到高譚的這個夜裡,奔跑中夜翼忍不住對前方躍進天空的人影喊道。
那人連轉身都沒有,只舉起他的左手,和左手的中指,他往一側高樓射出鉤索,一抹紅劃過無星漆黑畫布。哦,這是在打招呼還是要他追上來的意思?⋯不管當作哪個意思都很可愛,隨便曲解他人語意的夜翼跟了上去。
他們一前一後來到東區中治安最為混亂的街道之一,附近是有色人種的住宅區,一排排紙糊般色彩斑駁的平房,主要商街上全天垃圾堆滿路旁,整條街瀰漫一股混合嘔吐物與燃燒物的味道,一股在每個貧民窟都會聞到的味道。兩個中東外貌的年輕男人當街搶奪一名中年金髮女性的財物。被群毆的酒鬼白人老遊民。營業到深夜的小型超市遭受搶匪洗劫。巷弄裡小孩子們勒索年紀更輕的小孩子。他們能處理的都處理了。除了一個站在五樓天台邊緣崩潰的中年上班族,警方已上樓派出專家接觸。不是所有事情他們都有方法解決,或適合他們出面解決,儘管那些事情普遍到一再發生在每一個家庭裡。那些或許才是這城市所有悲劇的根源。
這就是高譚。掛名超級英雄的他們,能做的永遠只是去除從根源孳生出來的枝節,那些從街道攀牆而上、斬之不盡的惡之荊棘。
他們腳踩另一處更高的水泥樓頂上俯瞰,地面上看戲的群眾人頭漸漸聚集。
「還以為你現在只追著那些販毒黑幫或走私販之類的跑了。」夜翼說,「那些你認為比較優先處理的罪犯。」
他聽見自己說出這隱約帶點譏諷的話。
但紅頭罩只是淡淡聳了聳肩。「垃圾是掃不完的。再說,該加強這區夜巡的是你們。」
「方才飛進這條街時我和他們報備過了,今晚我和紅頭罩會負責這裡。相信這能挽救一點他們對你的印象分。」
「哦是嗎?在我昨晚把替代品和那個穿得像茄子的金髮妹雙雙踹進地下水道之後?謝了,看來大家還有機會當朋友。」
「等等,你和他們兩個,一打二?」好樣的,他們沒跟他提過這件事。
「有什麼問題嗎?」
「沒。」迪克在心裡吹一聲口哨。「我在想、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多多夜巡。兩星期一次如何?你嫌頻繁的話一個月一次也可以?」
「見鬼的你做夢。」
「為什麼?我們今晚默契那麼好!」
「閉嘴。」
一聲尖厲的哭叫傳到耳邊,上班族男子跌下樓去。看來始終需要他們的出面。紅頭罩比夜翼更先反應過來,射出爪鉤,在男人腦子爆漿前將他抱離地面,再飛去對面公寓樓上。其他員警緊接著追上該樓接手那個幾乎神智不清的男人。
紅頭罩再度飛向夜空。
夜翼繼續尾隨在後。
儘管這是夜翼與紅頭罩第一次搭檔,感覺新鮮,卻出乎意料順利,他擔心紅頭罩會不會不小心把人打到半身不遂什麼的,但顯然紅頭罩更注重效率,不會浪費時間在發洩暴力上。紅頭罩大張旗鼓吸引所有敵人注意,夜翼則藉此從旁巧妙發起偷襲,他知道此時的傑森可能已經許久沒有與人合作,兩人間也沒有通訊頻道作溝通,但夜翼嫻熟團體行動,傑森也曾經跟過蝙蝠俠身邊,他知道怎麼去配合他,甚至用語言引導他。每次紅頭罩察覺到他的意圖,那個無表情金屬面罩突然一轉向他,夜翼不確定冒進他耳朵裡的連串髒話到底是不是幻聽。
他只是覺得,也不相信紅頭罩沒有享受其中,與能力相當的對手互相探索的確很吸引人。
東區的夜巡結束後,他們往市中心移動。一飛離東區那條髒亂的街,擺脫了飄蕩在空氣中的疙瘩感,夜翼忍不住深做一次呼吸讓新鮮空氣重新進入肺葉。
「怕你忘了,提醒你我剛才的提議還有效哦?」
兩人間距離縮短,夜翼把話拋向紅頭罩。
「我也提醒你,我他媽不是什麼羅賓了,別動那無聊心思要趁機把我弄進你們那什麼excel值班表裡。」
「?你怎麼知道我們有班表?」
「⋯⋯」
他們的確是有班表,但家族人數太多大家又各忙各的,很早就不用excel,提姆後來從高譚地區犯罪率數據庫,衍生編寫了一個專門排班的擴充程式,小芭還為此讚到他臉紅。
「好我讓步,改成兩個月一次,可以了吧?」
「不。」
他們最後落在市中心兩隻滴水嘴獸上。早該知道沒希望,但他就是想問問。
對著高譚高級金融區的夜景,迪克說:「傑,你是羅賓。我親手把制服給你的。你不會忘了吧?」
傑森轉來面向他。依然是無表情金屬面罩,調節過的假人聲。
「怎麼可能,哈!」假人聲的笑,「謝謝你曾經給了我做美夢的機會。」
說完後他便飛走了。
(待續)
註:第1節提及化學爆炸和原作事件〈Infinite Crisis〉與夜翼刊設定有分歧,這篇的迪克當時不在布魯德海文,後來也沒搬去紐約(而且紐約那篇跟傑森的故事我只想當作沒看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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