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雨 Sunshower (Jaydick)

Jaydick。普通人AU。中學生傑森打棒球,高中生迪克練體操,布魯斯依然富爸爸。
怕誤會所以解釋一下,這篇跟之前寫的文不同宇宙,但家庭背景設定差不多(是我沒創意)。
當中提及原創角色/迪克、未成年、暗示過去傷害等,雖打了這些tag,但故事內容很清水很家庭文⋯

連結:(中)(下)。完結。

「我聽說你加入棒球隊了。」

下午放學時分,中學部校舍湧出的人潮裡,頭戴棒球帽的傑森身在其中。他肩扛背包,手套夾在腋下,一手將球棒放上另一邊肩膀。他正要往棒球場去,還在思考今天共同訓練結束後要不要留下來自主練習揮棒時,一道敏捷修長的身影擠過斑駁人群,晃到他身邊。

「那又怎樣。跟你無關。」

來者沒有馬上回應他的嗆話。一些經過他們身邊的小團體向那人打招呼。傑森繼續往前走,丟下那人與別人交際去了。他不用回頭看都知道,那是他們高大帥氣的校園王子,他名義上的哥哥,迪克.格雷森。沒幾下子,迪克就跳著步追了上來,繼續他開啟的話題。

「是跟我無關沒錯,而且我根本沒在關注棒球。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加入?」

「蠢嗎這問題。你怎麼不說說你為什麼加入體操社,還參加校外的體操俱樂部。」

對於傑森無禮的反問,迪克的反應單單聳了聳肩。

「我喜歡體操,俱樂部身份可以參加錦標賽,和更多好手較量。」與他並肩同行的迪克挑眉,「所以你真的喜歡棒球?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我還以為有什麼人拉你入伙。」

「停止你腦袋裡校園幫派的想像,也沒有什麼校園霸凌發生在我身上。」

迪克的視線移到傑森肩膀上的鋁製球棒。「我是欣慰你沒讓霸凌發生在別人身上。」

「這種事可以當笑話說嗎,格雷森?」

「我這是合理的懷疑。」

「是毫無根據的瞎猜,別讓我對你印象更差了。」

「原來我給你的印象還有扣分的餘裕?更欣慰了。」

「你到底、」傑森停下腳步,「如果你只是要來說一些垃圾話引起我的注意,那就免了。你也用不著因為才大我兩歲就強迫自己給我什麼虛偽的關心,我不需要。」

迪克跟著拉停步伐。他歪了下頭,這畫面實屬難得,傑森幾乎可以看得到他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但對傑森來說,迪克這種表情也不足以撼動什麼。

最後迪克稍微卸下肩膀:「抱歉,是我一時嘴欠。但我是真的鬆一口氣,你認真參與棒球隊這件事。」

「你是怕我給家裡帶來麻煩吧。」

「說不定。」

「別裝了,你可以直說你受不了我,那我可能會爽快接受這個事實。」

迪克閉上嘴望著他一會兒,突然間笑出來。「哈,你就是這樣,非要讓人討厭你不可。在學校惹事生非、要B親自到校道歉,回家又要擺臉色給B看,有你在家裡氣氛就變得很僵,B的注意力也全在你身上。天知道我多懷念家裡原本的安祥與和平。」

傑森沒想到迪克會在學校輕而易舉將家中這些事情一一數落出來。下午三點,他們正站在放學時刻的校園當中,四周歡聲笑語,有人在分享食物,熱狗與漢堡的香味隱約飄蕩在空氣中。這裡出出入入都是中學部的學生,高一個頭的高中部學長在這裡絕對是鶴立雞群,有一瞬間他以為全世界的人會集體停下動作專心注視他們,幸好上帝垂憐,這世界依舊自顧自迅速流動、包圍著他們,沒有人知曉這樣隨意的一個校園場景內起了什麼強勁的小型家庭風暴。進入初秋時節的陽光早已不如夏日炙烈,傑森握緊金屬球棒的手仍是濕了冷汗,腋下沈重的皮製棒球手套也夾得痠疼。

一向當慣好人的人不等於沒有脾氣,但迪克格雷森還是那個迪克格雷森,話一爆出口後眼睫就低了下去,身上往常散發的光芒也跟著黯淡了點。

去年傑森轉學進這學校,不到三週,在校舍走廊上一個像是高中部的人撞到他肩膀,高他不止一個頭,傑森要求道歉,結果換來一聲鼻息與嘲笑。沒多久後傑森的臉和身體多了些瘀青,而他的對手撞上窗戶跌進玻璃渣中哭得像三歲小孩,手臂多處被咬,所見之處都血淋淋的。之後對方的家長在校長室與布魯斯對峙,旁聽的他只感覺咬合肌與下顎痠疼,滿口臭味想吐,那些爭執在他眼前一陣光耳邊一陣炸。回家後布魯斯悶燒般的對峙仍持續升溫不減,只是對象換成傑森本人,傑森此後也成為校內心理輔導室的常客。

但現在的他沒有選擇動手。傑森說不上來是什麼在阻止他,即使迪克準備好為自己說的話付出代價,等待傑森隨時隨地衝上去暴揍他一頓。

或許因為神聖的球棒不是這樣用的。

又或許因為,傑森始終沒能朝迪克扔回去任何反駁,迪克說的話與給出的觀察結果都沒有錯。即使已經領養一年,也沒改變他是這個家的外來者的事實。

「⋯⋯感謝你誠實的告白。」傑森調整帽簷,遮去陽光,轉頭繼續快步前行。

「不客氣。」迪克緩和了些語氣,仍跟了上來,「但我見你最近沒打架了,反而跑去窩圖書館。為什麼?」

「⋯⋯看個書需要什麼原因?」

「還有你也會在飯後對阿福說謝謝。」

「那是因為阿福⋯跟這一切都沒有關係。」

「因為阿福就是阿福啊。」迪克故作開朗又小心翼翼的口吻像是在試圖重新建立起什麼,「多虧你,我大概這輩子也忘不了阿福收下你道謝時臉上的表情。我不曉得你有沒有注意到,那變化真的很細微,眉頭與嘴角細細的抽動。」

兩人不知何時再次慢下走路步調,傑森想,可能是自己想聽清楚迪克要表達什麼。

「⋯⋯」

「好吧結論是,你也沒那麼討人厭了。」

「⋯⋯」

「所以?」

受不了了。「⋯⋯沒有什麼所以!你跟著我到底想幹麼。」

「我哪有跟著你,不過是在要去學校餐廳的路上見到你順道打個招呼。芭芭拉已經買好飲料在等我囉~」

「少臭美,快走吧你。」

迪克綻放出一抹惹人厭恨、牙齒都在發亮的笑,揮了揮手就回身轉向閃進人群,往不遠處鋪設於兩棟校舍間的林蔭步道溜走。沒注意到時傑森已經再次停下步來,迪克消失蹤影就同現身時一般快,他有些征住,呆望那條人流熙攘的小路。

像他這樣的人是很難明白的,為什麼有人能那麼快就樂觀起來,看著就傻。他更加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麼老是放不下這種廉價的關心。


傑森加入棒球隊當然是出自對棒球的喜歡,但他不曉得自己適不適合打棒球。

那天他帶著棒球隊的申請單走進書房,書桌後的布魯斯拿起那張已經填好大半表格的白紙,挑起一道眉:「我不知道你喜歡棒球。」

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傑森在心裡想。

布魯斯放下紙張,雙手互扣在桌上形成一拱橋,嘴唇輕輕靠在指節間。傑森猜大概他平常決策要不要簽下大合約就是這個嚴肅模樣。

「棒球是和人互動的運動,是一項團體競技。」

「⋯⋯你想說什麼,布魯斯?」

隔著一座拱橋傑森也看得出布魯斯在思考。也許他猶豫了。為什麼不。他也知道自己在這間學校的適應力有多好。

「沒什麼。」布魯斯從桌上挑起萬寶龍鋼筆,金屬筆尖輕快來回過幾次紙面,再將紙張遞向傑森。「參加運動社團,總歸對你是好事。」

傑森迅速抽走那張紙。不想留給布魯斯任何後悔的時間,他打算快步離開前,布魯斯又開口了。

「家裡以前有我用過的手套,你需要的話,找阿福拿。」

向球隊提交申請單,通過球隊測試後,他們會提供一張用具清單,新晉隊員可以自行參考購買。從學校回來後,傑森把這張清單交給阿福,當週週末阿福便載他開車去高譚伯恩利區最大間的運動用品店購買用具。挑選用具比想像中還耗時間,從手套、球棒、膝蓋護具甚至到打擊用的薄手套,架上擺滿他沒看過的各色訓練用的稀奇古怪配件,那些甚至不在清單內,這一切就像一場他從沒做過的夢。那天下午過得很快樂,傑森想不起上次有過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了,他第一次覺得布魯斯領養他是件好事,這些都是他過去觸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昂貴玩意,萬惡資本主義輕易就征服了他。跟在傑森身後的阿福比他還重視把關用具的品質,在他身後與店主仔細談論起品牌選擇上的差異。他則在店內四處跑來跑去測試這測試那,球棒的重量粗細趁不趁手,手套皮革的味道聞起來如何,太硬或太軟,店主建議他們順道帶瓶保養油走。

黃昏時分,滿載而歸的回程上,即使現在通往市郊的地面道路塞起車,後座的傑森也不像往常心煩意亂了。他甚至想起布魯斯說過的話。

「布魯斯有自己的棒球手套?」他問駕駛座的阿福。

「是的。過去湯瑪斯老爺經常在下班後陪布魯斯少爺玩球。」阿福停頓。染成暖金色的擋風玻璃前方,一條紅色車河逐漸成形。「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傑森望向窗外不再喧鬧的市景,店家紛紛打烊,失去秋陽陪襯的街邊服飾店與連鎖餐廳,門面頓顯折舊,落英如乾澀的倦意沉沉削過每張臉孔,似乎這時刻才能窺見高譚曾經繁華又過時老氣的原貌。他們一路往北開,離開鬧區的車子經過鑽石區,金色燈飾取代了夜空裡的星星綻放,玻璃建築旁的鋪磚步道路面整潔,不見一點垃圾。和他們一樣,街上身披溫暖外衣的行人男女匆匆踏上安詳歸途的旅程。過了橋,陰鬱的灰雲層堆疊在對面島上,為了更快抵達家裡,他們的車子沒下橋,沒進對面中城東區,直接從交流道轉進往郊區方向的高速公路,將傑森真正熟悉的高譚、龍蛇混雜的包厘區與犯罪巷一舉拋進腳下看不見的陰影。

布魯斯是高譚的孩子。他也是。這麼說不完全對,兩者間是有所差異的。布魯斯是坐擁高譚的孩子。

難以想像,阿福口中高譚韋恩家族昔日的幸福往事,還有布魯斯小時候的模樣。除了知道湯瑪斯與瑪莎是對恩愛夫妻,以及家裡那張掛在廳裡的三人肖像畫,傑森無法想像現在這個高聳如冰山的布魯斯有過什麼童年。他倒是想像得出他死人老爸老媽的快樂童年,肯定跟自己相差不了太多。

布魯斯是擁有真正珍貴回憶的人,而他願意把他的手套給他。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會整理好手套再交給您。」過了許久車程,阿福再度提起。

「⋯⋯不要好了,我現在有自己的手套了。」

他抱了抱壓在肚子上的新手套,好像那是什麼有生命力的小貓小狗。


傑森加入棒球隊後,縱使迪克與布魯斯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一些討人厭的問題依然避免不了。

就算姓氏不同,關於他的耳語也沒有少過,他是布魯斯・韋恩的養子,還是理查德・格雷森的弟弟,一個經常在校內外抽菸鬧事、素行不檢的九年級生,教練竟然收了他。傑森聽得見休息室裡那些無聊的竊竊私語,替校爭光拿過無數獎盃的哥哥vs不知從哪個水溝蓋冒出來的弟弟。

但這些全都阻止不了傑森一頭栽入棒球。

他從沒去過真正的棒球場,小時候陪精神還清醒的老爸在電視上看過幾次棒球比賽,他對規則似懂非懂,老爸會握起酒瓶灌入口中,滿嘴酒氣解釋給他聽。沒想像自己是球員,傑森會幻想小小的自己就在洋基球場的人山人海中,一手熱狗堡一手可口可樂,伸出頸子看亞歷克斯・羅德里奎茲一棒敲出,橫跨夜空的小白球循著美麗拋物線飛向外野,他會和四周人同時一起跳起來歡聲尖叫。有時候電視之外的世界,他所處的世界,會突然打斷他的球賽,比如他老媽沒了存貨在睡房裡唉起了疼,他老爸走進廚房敲碎滴不出液體的空酒瓶,隨便一聲巨響,他就徹徹底底回來了。雖然算不上洋基迷,他還是覺得這輩子去不成洋基球場。

後來電視被老爸搬走拿去變現還債,也沒再有什麼棒球的記憶。

直到他搬入韋恩宅,進入這所學校。

以你的個頭來說,無經驗者第一次長投可以有這個距離,臂力不錯。測試會那天中學部教練卡森說。陶德,沒打過棒球不要緊,你的首要目標是先練好基礎,顧好身體發育。

卡森教練是樸素寡默的人,他不會站在板凳區內享受陰影,一定站在球場邊觀察每個練習小組的球員進度。

進入秋天後,球場上種植利於秋冬生長的天然草皮,依然顯得油綠柔軟。在草地上集體伸展操結束後,他和其他中學部的球員沿外野慢跑,然後是短跑來回衝刺,與一堆針對身體各處單調的體能訓練。為了不讓球員失去專注,教練會要求隊長帶領球員完成這些項目的速度,接著進行各種打擊練習,最後才把人分內外野、投球、接補等小組守備練習。

傑森目前還不能進打擊籠*,但光是T座和空揮的最低揮棒次數就能累死人。有時休息的空擋他會去看高中部那些參加過正式比賽的先發球員,他們高大的身材與一身勻稱肌肉,無論接彈跳的滾地球,或是姿勢流暢穩定的揮棒,每個動作都需要長久練習才能培養出直覺。那些幾乎凝結空中、一股來自體內本能的動態詩意,奔跑、接球、傳球,響亮的一聲敲擊,朝外野如子彈射出的平飛球,球員間不中斷的呼喊,傑森目不轉睛。他明白打擊和守備都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進化,可一旦想像起自己要是有朝一日能做出那樣的動作,甚至上場比賽,期待感就會在胃袋內開始沸騰冒泡,與伴隨更多的焦急、躁動不安。他必須吃得更多,更努力鍛鍊自己。

球隊活動結束後,傑森到休息室換掉球衣,穿回普通制服後,再去校門口與接他開車回家的阿福會合。大多數時候迪克已經先到了,傑森從沒看過他放學穿制服回家,身上一套像是隨時可以出發夜跑的淺色輕暖彈性運動衣,半紫半黑的大片天幕之下,阿福在車門附近靜候,迪克因為等到太無聊而在他們的黑色高級轎車旁開始伸展自己的肢體。這就是從去年開始他每天放學迎接的畫面。

見傑森走向他們,迪克收起手腳,彎腰勾來擺在地上的礦泉水,抬頭咕嚕灌了幾口。比起棒球員的灰頭土臉,體操員真是清爽到令人妒忌。

「體操隊訓練這麼輕鬆嗎?為什麼你就是可以一身乾乾淨淨走出體育館?」

傑森忍不住問迪克。

「我一直都是洗完澡才過來。再加上你現在參加棒球隊練習會拖比較晚,這樣時間的安排更合理了。」

這倒也是真的。在車上時傑森聞不到自己的汗臭,從高譚市區開回座落布里斯托的莊園,整整四十分鐘車程上,身邊那股白麝香沐浴乳的清澈香氣一直在他的鼻間縈繞不去。為了不讓車內化成一片死寂,迪克會主動聊一些當天在學校發生的事,像是體操隊每個項目的訓練進度,偶爾也會提起芭芭拉,女子體操隊裡和他一樣出名的朋友,或更瑣碎的,例如今天的實驗課他差點又把教室天花板給炸掀了,美術課他們看了畫家透納的傳記電影,他會說,傑森,透納為了理解暴風雨中的船與浪潮,為了看見月光從雲層如何流動到大海的軌跡,為了知曉那股不可知的狂暴的生命力,他買通船夫在暴雨中出海,要求把他綁在船桅上,真有人能為了自己喜愛的事物那麼瘋狂,你相信嗎?那和我們每天透支自己體力練體操、打棒球,是不是也很相似⋯⋯

相似,也不該相似,想要參加比賽他們首先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傑森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對他這麼說,因為很多時候他就這樣聽迪克說的話歪著頭睡著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那位大哥格雷森是什麼來頭?老是一臉『老子才不鳥他』的表情。」

傑森和芬恩一人一邊將裝滿球的籃子提進器具室。這週輪到他們整理器具室。芬恩和他同年級,但比他早進棒球隊,身材瘦瘦高高的,從顴骨兩側漫至鼻樑一片細密的花雀斑,時常苦惱自己怎麼也吃不胖。

「非要提起一個和球隊無關的人,你們腦子有什麼毛病嗎?」

「哈哈,還用說,就因為可以見到傑森你這反應。」

傑森發出哼聲。沒停下手中盤點球棒的動作。

等到下次球隊的非練習日,也就是社團休息日,傑森第一次因為放學後不知道去哪裡打發時間而感到渾身不對勁。在課堂上他是轉學生獨行狼,有幾個認識的人可以在課堂上討論小組報告、借抄筆記,但下課後大家各自鳥獸散。他知道芬恩今天有事要早點回家,也不好意思打擾人家。他可以去圖書館看上次沒看完的詹姆士艾洛伊,距離最後的真相拖夠久了。或去學校附近的速食餐廳吃薯條充充飢,還是早點回家唸書?這次期中考沒有平均七十分以上就不能參加社團練習了。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迪克將一條腿放上黑色轎車引擎蓋拉筋的優美體態無端浮現傑森眼前。

傑森想了想,轉身朝體操館的方向邁去。以為體操館會有很多人圍觀而嘈雜,推開大門進去後,裡面卻是安安靜靜,交談的人聲不大,每個不同項目器材上的男女都在展示非人驚悚的動作,像極一座巨大雜技馬戲團後台。傑森輕手輕腳沿著牆壁走,很快就找到他要找的人。

大片的地板軟墊上,身穿薄背心的迪克從角落往對角線中心小跑、跳躍、打直的雙腿凌空轉兩圈,然後在另一個角落保持優雅、完美落地,腳掌沒超出軟墊邊緣的界線。這還沒結束,迪克再次衝向中心點往空中跳飛,展現許多靈活又具爆發力的地板體操技巧。傑森不知道怎麼形容那些動作,每個運動都有自身獨特的語言,他只任由自己的視線跟隨迪克的肢體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沈浸在自我挑戰的迪克絲毫沒注意到他。迪克的眉眼間有絕對的堅定,好像那方寸之地就是屬於迪克的,他對這塊舞台有他個人的了解與自信,所以他嘴角微微卷曲,有意無意間露出一抹輕快、甚至可以說是輕挑的笑意。傑森這下總算知道了,不是他精湛的技術,或誘人的軀體,是那一抹笑掐住所有人的心臟,讓他們愚蠢地稱他一聲王子。

地板體操的練習不到一分鐘半就結束,迪克下了軟墊,就有人將水瓶與毛巾遞給他。那是一個年輕的男教練,淡褐色短髮,肌膚白皙,上半身因為體操而練得壯碩,只比迪克高上一點點。他笑著迎接迪克,甚至替他將臉上的濕髮撥到耳後,迪克蹙起眉似乎對剛才的表現些許不滿,那人將手放上迪克肩膀低頭對他說了些什麼,迪克才終於笑了出來。

迪克是那種誰要他的微笑他就願意給的人。傑森想,但即便以這標準來說,迪克和他的教練之間的距離也完全稱得上親近。太近了。胃部因為飢餓稍稍揪緊起來,傑森想起自己中午因為沒胃口吃得不夠飽。

「你怎麼來這了,傑森?來看迪克?」一道女聲中斷了他對這兩人的想像。他回頭看,紅髮女孩一臉聰明地猜出他現身此地的原因。

是芭芭拉・戈登。迪克先前介紹她給傑森認識,兩人聊過幾次話。芭芭拉是個好女孩,成績優秀,特別是物理學科方面,她進過游泳和體操校隊,個性親和果斷又會照顧人,傑森沒看過比芭芭拉條件更好的女孩子。

「今天棒球隊不用訓練。我就隨處晃晃⋯⋯」傑森想轉移話題:「小芭,那個教練是?」

「那是威爾。去年才調來我們高中當教練的,進過幾次國家級錦標賽,他才退役不久。」

「⋯⋯他看起來是個很會鼓勵人的教練。」

芭芭拉聳肩。

「我得說威爾從外部帶來的資訊和新的訓練方式是有用的,至少對迪克很受用。他最近都不太找我討論體操了。」

能讓芭芭拉這麼說就一定是真的,傑森從她的語氣中聽得出她竭力藏起的失落。她大迪克一歲,明年就要從學校畢業去外地就讀大學。

「傑森,你來這裡看我嗎?」迪克終於注意到他們,他離開男教練踏出輕盈的雙足向他們跑來,「是我錯覺還是我現在感官太敏銳?你是不是長高了?」

迪克沒猜錯,他的確有長高。開學兩個月內,努力吃飯跑步打棒球,現在終於超過一米七。像要確認傑森整個人的尺寸大小,迪克甚至摸了摸傑森的肩膀、揉了揉他的頭髮,這是他進韋恩家後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在傑森做出反抗前迪克的手就放下了。比外面還低的室溫,隔著一層制服也好,迪克突如其來的碰觸令傑森膚表上寒毛微微豎起。

「你到底在興奮什麼?」傑森咬牙問。

「我也不知道。」迪克微笑,「一看見你出現在這裡我特別特別高興。真的。」

「我看是因為他巴不得下個月快到,他就能代表學校去參加郡級大賽,還要在那裡表演他學會的新技巧。」

「哇,小芭,你這都知道。」迪克拉住芭芭拉的手,「那你必須陪我們去了,尤其需要你嚴格監督我的表現。拜託答應我吧。」

「抱歉了地板王子,你知道我要留校唸書。」

「留一天給我,這要求很過分嗎?」

「你這笨、」芭芭拉有些急了,「迪克,光站在旁邊看你們上去比賽,我真的做不到。但我衷心希望你們都能拿到好紀錄⋯⋯」

他們就站在傑森旁邊,近到可以聽出扔出來的每句話之間夾帶著默契與回憶。從小一起長大,迪克與芭芭拉只要碰在一起就會有種不容許外人打破的氣氛,傑森退開幾步背靠上牆看他們一來一往,忽然意識到,那是很接近完美的存在,他們從外型到內在都是如此對等,就像是課堂上一教再教千百年就證明過的經典數學公式。不管這兩人之間的曖昧會走到哪裡,這也已經是個既定的事實了。

趁他們聊得不可開交,傑森一個人悄無聲息離開體操館。

  • 打擊籠:利用金屬支架等方式,表面鋪網隔絕外部空間,打者可站在籠內利用投球機器或餵球投手投球練習打擊。
  • T座:又稱打擊座,顧名思義是訓練打擊的簡易設備,結構為固定地面的底座和可微調的支柱體,整體呈倒T狀。將球放在該支柱上,打者可以調整需要的高度練習揮棒。

(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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