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向哈爾喬丹信守承諾 How To Keep A Promise To Hal Jordan by FabulaRasa(下)

第十一章

哈爾合上筆電,靜坐一會兒,在他思考時兩手交叉拱起。接著他再度打開筆電,頁面捲回文章開頭,他從頭又讀了一遍。不像之前讀得那麼急,他這次閱讀時格外留意布魯斯仔細的遣詞用字。例如他使用的形容詞,句子的轉折。他選擇展現什麼,他又選擇隱藏什麼。徹底讀完第二遍後,他呆坐了更久,至少有一小時,兩眼就那麼直直盯著空白螢幕。

他進浴室朝臉上潑了點冷水,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好一陣子。從他回到地球以來,到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了,但布魯斯肯定還醒著,他在等他。他把筆電上的隨身碟拔掉,迅速大步離開房間,直下走廊,走到樓下那層。他也知道他抵達後布魯斯會替他開門,於是他直接跨步穿越房間,把隨身碟放在布魯斯的桌上。

布魯斯就在那裡,一如他的預料。他在等他。既然以後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哈爾決定朝他揮出拳頭,又準又狠,精準揍上他的下巴。布魯斯倒退幾步撞上桌子。

「看樣子你早知道會有這下場。」哈爾粗喘著氣說,「還有,你到底在搞什麼?你不知道什麼叫『說謊』嗎?你就不能放過我是不是,非要認真扛起該死的責任好心提醒我,我犧牲奉獻了一輩子服從的對象,現在反過來怎麼折磨我嗎?你就是非得確保我想起這一切?謝謝你讓我再次間接經歷了PTSD,你這婊子養的。」

「我給過你承諾。」布魯斯僵硬道,收緊下巴線條。

「是喔,操你的承諾。」他踱步走到大窗子前佇立,雙臂交叉,佇望窗外漆黑的太空。「還有順帶一句,操你。」

「我明白了,你表達得很清楚。」他走到迷你廚房,開始翻東翻西。

「你在幹麼?」

「給自己下巴冰敷,你這不知感恩的混蛋。」

「哦,不知感恩。」

「這是我現在想得到的最適合你的形容詞。」

布魯斯走回來,手裡抓著一塊布按在下巴。他走過來,和哈爾一起站在窗邊。哈爾不高興地讓出空間。「你大可以和其他人對證我的說詞,」布魯斯說,「去聯絡他們,問問基洛沃格、或托馬雷、或隨便軍團裡的任何人。克拉克、萊斯莉、或巴里,聯盟的人能——」

「不需要,我說了我相信你。」

「你剛才揍了我一拳,還對我大吼大叫。」

因為我相信你啊。這表達了我有多信任你。」

「好感動。」

「哦閉嘴,先讓我生一點氣。我可以現在生氣嗎?我覺得我快生氣了。」

「生我的氣?」

「你看見現場有其他人在嗎?還用說,目前我要生氣的對象,就是你。而且當初你打我那會兒,我可沒哭哭啼啼的,所以你知道怎麼做吧,少說兩句。」他轉頭繼續望向窗外。在遙遠的黑暗深處,他看見遠方的彗星留下的軌跡。「我只是……我需要一些時間思考。」

「想喝一杯嗎?」

「你有放酒在這裡?」

「你不也放了些酒在標槍號上,省省批評吧。」

哈爾哼聲。「不用了,我——算了,還是來一杯。」

布魯斯走回廚房,在兩支玻璃杯中倒入棕色液體。哈爾嗅了嗅他的酒杯。「這是什麼?」

「不是順風威士忌就是了。」

哈爾仰首乾了一口,哇,順風威士忌和這個根本沾不上邊。酒液宛如一道溫暖柔和的火焰滑下他的喉嚨,滾滾湧入渾身血管。「我的老天爺,」他說,「除非我這輩子喝過的威士忌都是垃圾,否則我敢說這酒絕對、絕對不是威士忌。到底是啥來著?」

「安達歷亞李子白蘭地。」

哈爾笑了。「所以你真的有走私幾罐出來。你這謊話精,我有注意到你的故事裡沒寫到這段。」

「這和故事的關聯性不大。」但布魯斯笑著啣上酒杯,也入了幾口白蘭地下喉。哈爾喝完他的份,放下杯子。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他和布魯斯一起分享安達歷亞酒水時,他們之間後來發生了什麼。他暫且先甩開這想法,因為一旦他開始想這件事——就好比,布魯斯知道我高潮時會發出什麼聲音,而他現在還和我一起喝酒,彷彿這一切都正常得不得了,一旦他開始這麼想的話,他的腦子遲早崩潰。

說實在他覺得他的腦子早就崩潰得差不多了。

他抹了抹臉,想把腦袋整清醒點,可他就這麼抓著頭站在窗邊,疲憊而遲疑不定。「你會怎麼做?」布魯斯問。

「我不知道,」哈爾說,「目前而言,先補點眠再說。等我醒來……等我醒來,就前往軍團總部。我需要和托馬商量一下,他的腦袋比基洛沃格好使多了,接下來再和甘瑟談談。首先必須確保從律法中永遠抹除那個他媽的仲裁,不許以後再有其他人經歷這種事情。」

「我同意。」

「嗯,謝謝你的同意,但我想這和你或聯盟一點干係也沒有。」

「我了解。」

想當然,這種說法不完全對。他想起布魯斯書寫的內容——站在那裡見證全程,又會是什麼感受。這一切與布魯斯並非毫不相干。他試著想像換作他站在那裡,目睹某人對布魯斯做出同樣的事,目睹他遭受虐待,光這麼想像就令他胃部翻攪。他也有點吃驚,自己居然有這麼劇烈的噁心反應,或許是因為安達歷亞的酒水下了肚吧。

「我想當務之急是,托姆、基洛沃格和我……我們該組成一個燈俠的聯盟,需要一些驍勇善戰的兄弟做靠山——我們可以去找甘瑟,想法子說服守護者,實現真正的技術分享。所有燈俠在外拋頭顱灑熱血保護歐阿技術,但在技術的使用上卻無任何發言權。目前沒有任何體系得以讓燈俠有權表達:『我知道這些技術在哪方面幫得上忙,我需要獲得訪問權限。』要是我們有個適當的體系——假如有的話,你的故事應該會簡短許多。」

「確實。」布魯斯說。

哈爾笑了一下,因為他想到了布魯斯說過的話,為了感謝他,他會送他蘋果蜂餐廳餐券或琣伯莉聖誕節起司禮籃組。直到深深潛入布魯斯的腦海後,他才第一次知曉布魯斯的幽默感原來是這麼——這麼光怪陸離,還這麼冷,從他的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

「還有為了能實現這些想法,」哈爾說,「我看我們需要設法重建守護者和軍團之間的關係,這樣以後才不會歷史重演這一整起災禍。」

「這計劃聽起來不錯。」

「不,這充其量只是個目標,稱不上什麼計畫,你不老愛大聲要我辨識這兩者的差別嗎。但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不會撒手不管。我無法就這麼若無其事假裝下去,或許我什麼也不記得,但並不表示我不知情發生過的事。」

「若有用得上聯盟的地方,記得通知我們。我們隨時準備支援你。」

「我知道你們會。也謝謝你,謝謝你……守住承諾。還有剛才,很抱歉打了你一拳。」

「我會挺過去的。」

哈爾瞥向他一眼,他站在那裡就像一面空白牆壁,和平常沒兩樣。這傢伙跟石頭沒兩樣,無趣到極點,他曾經和奧利聊天時這樣調笑過,只不過他現在才知道他形容得不對,徹頭徹尾的不對。他想到寫下那篇故事的那個人,他在字裡行間認識的那個人——那人些許挖苦的自我認知,又如此勇敢將自己赤裸裸攤開來,澎湃的情感暗湧其中。他再次回頭遙望太空,思忖軍團的成員是否受限於命令之下,所有人不得和他討論過去六個月的事。老天,一想到現在他站在守護者的面前還得裝作一無所知,繼續當一個服從命令的好士兵,媽的,孰不可忍。他只想暴揍那些人,那些守護者,自以為是的藍色小人。

「我得承認,」他說,「你真的很會寫。」

「是故事本身就很驚人。」

「確實如此。」哈爾同意他的說法。他瞇眼眺望遠方,在這裡偶爾也能瞥見鄰近扇區的樣貌。他不禁想,要是不帶著疆域、政治分區和綠燈扇區這些目光,純粹的宇宙欣賞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很抱歉,我……我什麼也記不得了。」

「不要緊。」

「我是說,裡面有些回憶我還滿高興我毫無印象,但也有些回憶,我希望我記得。」他把手臂靠上玻璃,凝視黑暗。「很抱歉我記不得你我之間的回憶,」他說,「我想那些回憶一定……讓人難以忘懷。」

布魯斯對此沒有答案,倒也不難理解。哈爾看向他。「你——我是說……我知道這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你或許——我是說你寫的這些東西,聽起來似乎你……你現在依舊懷有一樣的感覺。」

布魯斯臉上閃過動搖。「我的感覺一直沒變過。」他說,「但請別以為我寫這些是為了懇求什麼——我不希望你這麽想。我向你承諾過要留下完整的紀錄,而非零星的片段。」

「我知道。」他的視線滑落到布魯斯的嘴唇,忍不住想像起親吻他會是什麼感覺,碰觸這難以想像、不可思議之人又會是什麼感覺。只不過這個不可思議之人的確曾將他擁入懷抱,曾探觸他、愛撫他,向他細訴不可思議之語。

房間霎時朝左歪斜了點。若不是瞭望塔稍稍滑出軌道,就是他累得腿軟了。

「你累了。」布魯斯說。

「是啊,從昨晚起我就一直沒睡過,熬一整晚讀某個混帳寫的正聯同人大作,一路讀到該死的凌晨兩點。」

「我還以為你可以連續三十八小時不睡覺?」

「是沒錯,不過就是在數字上稍微誇大了一點點嘛。」

布魯斯的嘴唇翹起,這次肯定是貨真價實的笑容了。「你先躺下休息歇一會兒吧。這兒的沙發躺起來很舒服,相信我,我不知道躺在這裡睡著多少次了。」

「好吧。」哈爾答應道,這感覺就像一道牆砸上了他,他很清楚自己的腳沒法再踏出步伐。得知所有真相後,不僅僅是身體上,也包括精神上的倦意,他的腦子快被這些重量給壓碎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語畢,他癱倒上布魯斯的弧形長沙發——見鬼,布魯斯寢室內的傢俱也太舒服了,狠甩瞭望塔其他傢俱幾十條街,這搞啥呢——他幾乎一沾上沙發就睡著了。軍事生活的影響力莫過於此,你被調教成無論身處何處或任何姿勢都能入睡,好比躺在羽絨絲被中熟睡十小時,醒來後還能精神百倍。說起來,搞不好布魯斯正躺在床上享受羽絨絲被呢,自私的混蛋,怎麼他的待遇就只有這張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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