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之後 After the Fire

jaydick。sex pollen梗,但是全齡向。

BGM:HeatDrone Ambience〉by alienworlds、〈Fourth of July〉 by Sufjan Stevens

就迪克的記憶裡,中了那樣的毒後還能行走的人不多。

最終毒藤女仍然沒能將她的藤蔓草葉延伸至羅賓遜公園之外。奇異妖豔的巨花株株纏連,不該存在於北美東北部的熱帶變種,還來不及搗破溫室的玻璃罩頂,就在一片爆破的火海中消亡成燼。承受不住壓力的玻璃碎片從鋼筋上崩垮落地,其他牽涉利益糾葛的反派壞人們在草皮上踩著慌亂的影子四處逃竄,月光下的蝙蝠俠只給了他們那麼一會兒希望。蝙蝠女孩確保了傷心欲絕的艾薇。其他成員忙著拯救傷員、引水滅火。

亮轉紅燈、發出尖鳴的警車與消防車接連來到,消防人員一湧而出,消防車伸出高高的梯架,從天降下的水柱朝大火瘋狂噴澆,不久救護車也抵達現場。人一變多,形勢就混亂起來;所幸夜深得緊,沒有市民參與其中,待警方一接管這裡,他們這些蒙面義警也該是時候悄悄退出舞台。

但夜翼還沒走。不知道是不是冬夜的火光將一切照得太清楚,還是他就是沒法忘記剛才最後的混鬥當中發生的事件。高溫將鋼筋樑柱燙得焦黑,灰色濃煙如肥胖的巨蟲向上顛簸攀升,落進夜空的無底洞裡。溫室內只容得下業火焦土,曾旺盛過的綠色生機一點不剩,若這兒的花花草草有靈魂,一定也是惶恐而迷茫地死去了吧。從嗆鼻的煙味重新取得呼吸的距離之外,他一度站上空曠綠地上環顧其他視野,可這樣也還不足夠。這座位於市中心的公園佔地廣袤,燃燒的溫室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火場的背後仍是失去邊際的幽黑,朦朧夜色勾畫出線條失焦的連綿樹冠,遠方聳立的高樓簾幕沒入雲影,不時閃爍冰冷的光點。耳朵裡的通訊器傳來每個人的狀態報告,然後他才在煙霧淡化的尾巴中看見了。

我找到他了,迪克低聲交代,從通訊群組頻道下線。他踏出步伐,繞過溫室橫越草坪,切進一條林蔭步道,撥開路邊的灌木叢,跟隨那個蹣跚晃進樹林的目標。

一脫離有設置最低光度的行道燈的步道,踏入樹林像闖入另一個世界,明亮的火光一下子熄滅了,高大的重重樹影迅速填滿他眼前一切縫隙,給不及眼睛適應的時間,什麼都成了失重的黑色。他眨一眨眼,不慌不忙開啟多米諾眼罩上的夜視功能,全黑成了全綠,視覺又回來了。在這裡,已經聞不到濃嗆窒息的煙味,行走間四周都在隨風顫晃,濕潤冰涼的水氣反覆穿刺鼻腔,滲進了在克維拉纖維保護之下的皮膚。迪克抬頭,網狀的枝枝葉葉切碎異色的天空。時間寂靜下來,越往裡面走,遠在天外的喧鬧人聲隔了水般模糊,鞋底踩碎落葉的腳步聲益發清晰。周圍都是錯落的大型樹種,經過景觀設計相似的間隔距離,迪克不明白為什麼受傷的傑森要進來這個會讓人失去方向感的地方。但他還不想貿然叫喊,有時傑森就像某種獨居動物,越是喊他,他逃得就越快。

最後迪克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人。

紅色頭盔孤零零地倒在草皮上。頭盔的主人背對著他,蜷縮著身體跪在樹幹旁顫抖。

迪克關掉讓人煩躁的綠視鏡,雖然要是沒有這功能,很有可能就錯過了他。

——別靠過來。

在迪克走近到伸手可及的距離之前,傑森先冒出聲。

迪克蹲下。你受了傷,讓我幫你。

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我自己就能處理,你回去吧。

背對迪克的傑森一手撐著樹幹,像要證明什麼,他勉強自己站起來。他的聲音變得比平日嘶啞,還撒了一個毫無說服力的謊。方才在尚未著火的大型玻璃溫室裡,紅頭罩拋耍匕首間那些壞心眼的挑釁——無論對上他們還是對上艾薇——聽起來可不是這樣。

抱歉,我做不到。說完迪克就跨步到傑森身邊,他想要攙扶他,看清楚他身上發生什麼事,還沒碰到人,傑森就一手粗暴甩開。

我說了別靠近。

就像怕著火似的。沒有頭盔遮蓋,傑森臉上的眼罩依然掩飾住他大部分的面目表情,卻掩不住嘴角吐著白霧的喘氣。冒汗,或許心跳速度也有所異常,幸好看上去沒有明顯外傷。所以的確可能是毒。迪克在心中下判斷。

面對迪克從頭到腳明目張膽的審視,傑森撇開頭。

你為什麼要躲起來。迪克想問,你在怕什麼。然後他想到剛才看見的火。多年前在中東曾發生過的一場倉庫大火,他不在爆炸的現場,布魯斯在。那對迪克來說是一段毫無參與餘地、只能接受後果的記憶,那時候他只能憑空想像,濃煙散去後蝙蝠俠跪在一片末日般的斷垣殘壁中徒手翻開一塊塊碳化的鋼筋、木條與混凝土,找到那個殞命的孩子。想反抗一切又想獲得救贖的清秀臉龐凝結在記憶之中。迪克那時身兼泰坦很少回高譚,他記得他們之間曾經寥寥可數的幾次對話,在深幽的大宅裡,在城市的屋頂上。微涼的初春,蕭瑟的晚秋。就因為太少了才記得。

誰能想到現在傑森說的話比那時候更少,還更殘暴。

他們佇立在黑暗之中,短暫的沈默裡,透過白色鏡片迪克也感覺得到眼前傑森無聲的注視。

我看見了,你代替提姆擋下花粉攻擊。迪克說。

……誰叫他十六歲。

聽見傑森丟出這句話,迪克愣住了。

他才十六歲。不應該由他承受這種……傑森沒說下去。似乎這句話刺激到什麼,傑森離開樹幹,撿起頭盔,執意往深處走。一點也沒考慮方向,他就只是執意往不見人蹤的地方走。

那道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背影,抱著頭盔的高大身形萎縮起來,在冬日的喬木下忽然顯得渺小無助。就好像他已經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

迪克頓時明白了傑森身上中的毒是什麼,還有為什麼他不讓他碰。

走到荒無人跡的地方就是為了遠離因溫室大火聚集而來的人們。這個傻子。

也不應該是你。

他在他身後喊出。傑森回頭,彷彿聽出迪克的怒意而笑了。

別再跟著我……你知道你幫不了什麼忙。

傑森走得很快,兩條打顫的腿卻沒法讓他一直逞強下去。一前一後,他們爬上一道坡,沒多久,苦苦撐過一段距離來到高處,傑森再次靠在一棵松樹旁蹲跪下來,頭盔從指間鬆脫滾落地。迪克趕忙跑上前,蹲到傑森身邊查看。這次傑森沒能拒絕,迪克伸出兩指觸摸他的頸動脈。皮下血管一突一突猛烈撞擊著指腹,跳太快了,再這樣下去會有休克的危險。過去這種花粉的毒性不至於在這麼短時間就帶來催化心跳加速的危險,可能是毒藤女今天那批育種實驗的進化版。

迪克的手仍留在傑森的脖子上。指頭鬆開,張開的手掌自然而然就貼在那裡。隔著制服的指尖摸到一層濕黏的薄汗,接近發燒的高溫都快融解他的手心,像追著那片間接膚觸帶來的溫差,傑森的臉頰側向過來,迪克就知道要接住他。

儘管如此,傑森的手或身體其他部分,沒有擅自碰觸迪克。身中這種毒,很少有人有這樣的自制力。

傑森似乎沒那麼喘了,心跳也稍微降速,他人的撫摸與體溫確實能有效緩和他的症狀。那是當然,這就是這種催情攻擊的目的所在。渾身發癢,像要穿破皮膚的癢,無比燥熱,從骨盆疼痛的深處往四肢延伸的熱,渴望另一個人的溫度來給予解脫。迪克對這種痛苦並不陌生。

你很涼。

朝他掌心吐出的氣息燙得快點燃高分子材料纖維。那樣的貪戀也只停留片刻,傑森出手拍開迪克善意的觸碰。他往後一仰,滑靠到樹幹上,奄奄一息坐倒在地,和迪克拉出了安全距離。

在我獸性大發前快滾吧,格雷森。傑森說,他不自覺或是自覺地敞開兩腿,仗著落在身上的濃厚黑影,已經無心隱藏腿間微微的鼓起了。在強烈的毒性蔓延下,人要控制住肢體的理智有其極限,毫無戰鬥架勢的迪克在現在的傑森眼裡,大概就等於傾前一咬就可吞吃入腹的獵物。

冷風搔弄著迪克頸後寒毛,一股本能的危機意識提醒他最好扭頭就走,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糟糕的是,身為義警的迪克很習慣面對這種恐懼,傑森一定也是,只不過現在傑森對抗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迪克。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裡。迪克暫時想不到還能做什麼。蝙蝠洞裡有針對過去這種催情花粉製作的舒緩藥劑,先勿論傑森的意願或藥劑效果,現在要把傑森拖去蝙蝠洞也儼然太遲。他不能冒著傑森心臟休克的風險。

你不走留在這裡要做什麼?傑森直直盯著他說。……就算你要做什麼,我也不會允許你做。

你知不知道自瀆的效果不足以緩和這種毒性。

傑森默不作聲。也對,有什麼好問的,又不是沒在蝙蝠洞上過課,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沒能繼續拉近的距離感橫亙在兩人之間。迪克的視覺差不多適應了黑暗,風嘶嘶流竄耳畔,削過暴露空氣中的臉頰,在胸口徒然留下陣陣生刺的涼意。與傑森間的物理距離不過一塊手掌大小。

他是真心想替傑森紓解痛苦。他再度想起火。那場捲入布魯斯和傑森的大火。時間的流逝沒能真如諺語所言完美縫合創傷,至少讓他們學會了如何與傷痕共處。迪克的視線一直都朝向未來,他喜歡他現在正為之努力的事物與生活,他不會也不能回頭,舊時遺憾與愧疚終要埋藏起來。或許稱之遺忘還貼切一些,他不覺得曾親手挖掘屍骨的布魯斯放下過,但布魯斯這人好壞面都一樣,放不下也要繼續前行。

直到紅頭罩回來引發混亂。

回來證明一切仍舊懸而未決。

眼前與過去雷同的是,傑森再度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與過去不同的是,他現在終於在他身邊。

迪克重新思考他的選擇,比起思考兩人的道德底線,他寧願先思考該怎麼付諸行動。

他摘掉自己的多米諾面具,任帶著些微濕氣的夜風吹展緊繃的面容與眼角,感覺舒服多了。光度低下,對周圍的感知反而銳利起來,他看見傑森從臉頰到頸子都佈滿熱汗,擱在膝上的拳頭指節泛白。也不知道這個男人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跪地的膝蓋往前挪,迪克再次伸出手,這次放到傑森的大腿上。

做什麼呢你。傑森的視線從迪克赤裸的眼睛落至迪克的手。

放輕鬆,這樣做會舒服一點。迪克說。你只要喊停,我就會停。

傑森什麼也沒說。迪克早猜到了。

隔著長褲的布料,迪克的手緩緩上移,掠過綁在腿上的槍套帶,來到皮革外套下白色襯衣包裹的腰部。平坦的腹肌僵硬起來,底下滾燙的血液鼓動,追逐著他手心的溫度。舒服嗎。他又說了一次。不回答也無所謂,的確,這是在擅自入侵他的私人領域。傑森任由迪克的手侵略到他的心臟上方,確認心律沒那麼不整了,現在跳得飛快是為了別的原因。無論如何,迪克確定傑森並不厭惡這樣的親密接觸。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喘洩漏而出,那表示著這具肉身活生生的性慾。數年前,曾經有場葬禮為了這副軀體而舉行,迪克沒來得及參與,留給他的只剩一塊銘刻名字的冰涼石碑。說真,看見傑森為性慾掙扎受困,這可比死亡好太多了。

預期中如洪水猛獸般野蠻的佔有並未發生,迪克不知道傑森的意志力怎麼做到的。即使真的發生了,他相信做好心理準備的自己應付得了,也許傑森不允許自己那樣借毒性放縱暴力,於是留給了彼此更久一些的試探空間。還是說光擁抱就能暫緩患者的攻擊性?那艾薇這款改良的花粉不是進化而是退化了。

黃金男孩,老是滿腦子想為別人犧牲奉獻,強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傑森也剝下煩人的面具,鼻尖蹭上迪克的頸邊,熱息在耳下那寸柔軟之處暈染開來。

真奇怪,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在強迫我自己?你也太高估我的理性。聽得他都忍不住想笑了。

今天如果是個陌生人,為了所謂正義,你還會這麼做嗎?你的底線在哪裡?

迪克停下動作,沒說話。沉默之際,傑森的手指從腰側沿著迪克的背脊往上探尋,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兩兩倒在草地上。

要是換作那個本該承受這些傷害的十六歲新羅賓?

以形同親弟的提姆為對象的道德難題,迪克稍微想像一下就立刻放棄。他誠心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面臨這種困難,也不想為沒發生過的事情杞人憂天,這不是他的風格。但他沒忘記在心裡記上一筆,提醒自己回頭還得採集溫室裡的植物殘骸送回去化驗。

迪克一邊如此思忖,一邊分心撥弄傑森頸後削短的薄髮。

要是是布——

傑,停止你的精神拷問,除非你真的不想我這麼做。

傑森撐起手肘,挺起身,再次面對他的哥哥。迪克,我失去的夠多了,回高譚後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失去你。

看來這就是為什麼紅頭罩百般小心要和夜翼保持距離的理由。

躺在他身下的迪克嘆了口氣。

你不會的。好了,現在吻我吧。

面對傑森,這稱不上什麼自我犧牲或誰佔誰便宜。當傑森的唇齒猛烈撞上他的,迪克多少也猜出答案了。贖罪或補償?大概有一點點,他在這件事上再怎麼自欺欺人也沒用。過去的經歷造就了他們的現在,好的不好的都包含在內,但過去不見得就能定義未來。也許這個吻與擁抱不只是順勢而為。也許他們依然有機會成為親愛的兄弟,或者最好的朋友,也許哪一天傑森願意在白天卸下面具,和他一起到老城區走走,上中央大街那間他最喜歡的老餐廳享用露天午餐。他們甚至可以做得比這個更多,迪克想,不需要藉口就能待在彼此身邊,不需要等到火都燒上身才想起要挽回那些遺忘的事物。

然後最後傑森會明白,他不是一個人。

而今晚也不是最後一晚。

樹梢後朝城市深遠延展的天空其實是無限近似黑的漸藍色,更似濃墨的是在他們頭上枝葉交纏的樹蔭。

星星很細小,不起眼,也不刺眼,乍看數量不多,但確確實實存在於黑夜的畫布上,以不為人知的速度緩慢移動,折射出永恆的光芒,滿滿當當落進掀開的惺忪眼皮裡。

正值初冬,只穿了件白襯衣和內褲的勇者傑森屈起一條腿隨性坐在地上賞星,好不愜意。不知道他是比迪克早醒過來,或是沒睡著,總之他還在他身邊。離日出還有幾小時,看樣子他不打算急著走。

也不曉得傑森何時勾回這件被扔老遠的黑色皮外套,蓋在迪克身上替他禦寒取暖。

壓碎的草屑黏上光裸的背部與手臂,搔得迪克有些癢。他坐起身,伸出手臂往後背撥,這角度要碰到肩胛骨不大容易,傑森倒出手替他代勞了。

迪克躺回去看星星,從傑森的外套嗅見少許淡而苦的煙味,和他的手指一樣的味道。

已經聽不見消防車的聲音了。

不知道那邊的大火結束了沒?傑森躺回迪克身邊。

總會結束的。

end

Leave a comment